《龙江颂》诞生记 蔡汉以 2019-07-06
2018年10月18日,我到57年前《龙江颂》的故事发生地走访,即漳州市龙海市榜山镇;想起当年《龙江颂》的故事来,很受教育! 《红灯记》、《海港》、《沙家浜》等样板戏曾在“文化大革命”期间盛行一时,其故事情节多以阶级斗争为主线,而《龙江颂》是个例外。这部以抗旱“让水”为主线、体现共产主义风格的戏一出台,便引起了强烈反响。 舞台版《龙江颂》的诞生《龙江颂》取材于一个真实的故事。1962年10月至1963年6月,闽南大地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旱,整整八个月没有下一滴雨。为了解救下游几万亩水稻田,龙海县榜山公社党委委员徐学文在群众支持下堵江截流,引水抗旱,“舍小家,保大家”。当地民间艺人据此创作芗曲《榜山风格赞》。榜山事迹经媒体披露后,极大激发了九龙江流域人民群众心协力抗旱的斗志,“榜山风格”也由此发展成为“龙江风格”。龙溪地区芗剧团创作了芗剧《碧水赞》,并在华东地区戏曲会演中获得好评。1963年12月,福建话剧团又根据九龙江的抗旱事迹创作演出了话剧《龙江颂》,在观众中引起强烈反响。从1964年2月5日至3月15日的40天时间里,《龙江颂》剧组为首都各界演出达32场,观众累计近4万人。周恩来、李先念、邓子恢等中央领导,曹禺、田汉等文艺界知名人士先后观看了该剧,并给予高度评价。 当话剧《龙江颂》和芗剧《碧水赞》在舞台上红红火火上演时,上海新华京剧团也看中了这个戏。在此之前,该团先后排演了《智取威虎山》和《海港》,舞台上已有工和兵的形象,正好缺少一台关于农民的戏。团领导一合计,决定将这个戏搬上京剧舞台。1964年,新华京剧团在话剧《龙江颂》和芗剧《碧水赞》的基础上编创了京剧《龙江颂》,该剧讲的是龙江生产大队党支部书记为解救上游旱情,不惜承担重大牺牲,在本队水域内堵江截流,在广大群众的奋力支持下,最终战胜了旱灾,确保了该县当年的大面积丰收。剧中龙江大队党支部书记由老生演员李永德扮演。该剧一经演出,便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1965年,《龙江颂》作为上海剧目被选送参加了华东区京剧现代戏观摩演出。 新华京剧团版《龙江颂》上演之时,正值江青大搞京剧改革。1966年5月,江青在张春桥陪同下观看该剧后,很是欣赏,便对张春桥说:“这个戏,我要了!”“新华京剧团今后不能与这个戏再有任何关系!”江青此话一出,向来唯江青马首是瞻的张春桥便依言而行。《龙江颂》停演后,江青并没有急于上马。直到1969年4月8日,她才指令上海京剧团组建革命现代京剧《龙江颂》剧组,并投入排练。并提出“要把男支书换成女的……”于是编创人员按照江青的指示对剧本进行了修改,剧中主角也由男性变成女性。女主角由李炳淑扮演。说来李炳淑还是原主角李永德的妻子,同事们因此不无调侃地说:“你们俩倒好,公鸡不叫母鸡叫,这叫肥水不外流啊!” 李炳淑是一位功底很扎实的京剧演员,曾在京剧传统戏《杨门女将》等戏中担任主演,但轮到演现代戏时却总是“靠边站”,只在《柜台》及《海港》中饰演过配角。虽然这次在《龙江颂》饰演江水英的角色,但开始也只是个B角(即替补演员)。由于她纯朴的气质更贴近江水英,于是导演将她从B角提升为主角。在这部现代戏中演主角,压力还是很大的。江水英一角的唱腔,要占全剧所有唱腔的五分之四左右,而念白和表演的分量也非常重。为了塑造好这一角色,李炳淑多次到上海郊区农村体验生活。从未干过农活儿的她,跟农民们学习割稻、打场、种棉花等劳动技能,还跟着一位深受群众喜爱的生产队女队长体验生活,观察她待人接物、处理问题的方式方法。经过一番艰苦的磨练,她对江水英这个角色的性格有了比较准确的把握,成功塑造了一个质朴爽利、通情达理、顾全大局的农村基层干部的形象。 《龙江颂》被搬上银幕革命现代样板戏《龙江颂》上演以后,江青又指示北京电影制片厂将这台戏搬上银幕,并指定著名导演谢铁骊执导。谢铁骊在此之前奉江青之命已成功拍摄了第一部样板戏《智取威虎山》,此次接拍《龙江颂》自然顺手不少。他让编创人员先到长兴岛体验生活,并根据拍摄需要组织人马对剧本进行相应修改。 与舞台版《龙江颂》相比,江青对电影的拍摄更是上心。作为一部农村体裁的舞台剧,京剧中的背景山水相映、稻浪翻卷,景色鲜艳透亮,充满了生机。然而,要将这些生动鲜亮的背景摄入镜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为使摄制组掌握色彩拍摄技巧,江青在拍这部片子之前,特地组织摄制组观看墨西哥电影《冷酷的心》,从中吸取经验,使摄制组收获不小。在拍摄过程中,摄制组针对农村景色对原舞台布景做了许多大胆的改动。 首先,为了突出社会主义新农村欣欣向荣的特点,将舞台场景向两侧做了延伸,增加了景物,并采用色光照明增强景物的气氛,使景物主体突出,层次分明,具有立体感、层次感、纵深感。同时,摄制组对色彩的运用也颇具匠心,不但青山、碧水、绿树、麦田的绿色运用得当,草地的远近绿色也富有层次,从而使景色明快而又生机勃勃。在夜景的拍摄上,一改以往夜景黑糊糊的状况,月夜用色彩来表现,注意各种色彩的层次,黑白黄绿红掺和搭配。 此外,《龙江颂》在拍摄中讲求虚实结合。在保持原剧风格不变的基础上,采用真的水、烟、风进行置景,辅之以叠印技术处理,使之虚化,效果非同凡响。在第五场戏“抢险合龙”中,为了突出风大浪急、洪水汹涌的特点,导演一上场就用鼓风机吹风,营造出社员人人争先上堤抢险的紧张气氛,真风配以演员娴熟的舞蹈,使人有身临其境之感。但这下可苦了演员,李炳淑一张嘴便灌了满肚子风,唱不下去,但又不能停风。导演于是想出了将唱段放在两头,中间吹风的办法,效果果然不错。 江青拍样板戏对道具很重视,尤其是关键道具在场上一定不能少,结果拍片时往往弄得摄影很被动。但在拍《龙江颂》时,江青却破了例。如第一场戏“承担重任”中,舞台上原本用的是彩霞,如果照此拍成电影,就容易使彩霞吃掉人物,于是谢铁骊就将其改成蓝天白云,并加了梨树,效果很不错。第八场戏“闸上风云”是全剧重头戏,原本每个场面都有一颗大太阳,江青看了后说:“太阳太大,不真实。”摄制组经过研究,决定将太阳改成光芒,这样不但使场面更显真实,而且拍摄起来也方便多了。在拍摄方法上,《龙江颂》在录音技术上也有很大突破。摄制组将一些大唱段先拍下来,然后再在剪接机旁分镜头,混录时,作曲、锣鼓、效果都一并上场,改变了先前导演、录音师几个人一手操办的局面,不仅速度大大加快,效果也大为提高。 与其他样板戏相比,《龙江颂》一个出彩的地方就是它虽然也强调了阶级斗争,但其主题却是宣扬一种集体主义精神,强化集体主义与本位主义的矛盾冲突。这在盛行阶级斗争文艺路线的“文化大革命”中并不多见。如第六场戏“阿坚伯送鸡汤”,讲的是阿坚伯看到江水英事事走在前头,处处抢挑重担,眼睛熬红了,人累瘦了,仍然不肯休息,很是心疼,便做了鸡汤大清早给她送去,不巧被为了保护自家田不被水淹而吵上门来的常富发现,指责江水英胳膊向外拐,不关心社员疾苦,结果引发了两人一段关于集体主义与本位主义的经典对白,很是精彩。 《龙江颂》很善于利用细节来深化主题。如第四场戏“窑场斗争”中有这样一个情节:当大队党支部书记江水英为了及时抢救大坝塌方而决定“停火搬柴”时,小队长阿更由于严重的本位主义作怪,闹起了情绪,嚷了一句“我管不了啦!”扭头就走。在这里,编导没有采取传统的方法让江水英对阿更进行说教式的“教育”,而是让正好背着畚箕从后山来的小红上场问阿更:“叔叔,这儿是龙江大队吗?”江水英和社员们得知小红是从后山来的,就让她休息喝水,当小红想喝第二口时,杯到嘴边又突然停住,把水倒进壶内。江水英问:“怎么不喝了?”小红天真地回答:“我奶奶说,一碗水也能救活几棵秧苗。”此时,阿更和其他社员都为后山人热爱集体、一心为公的先进思想所感动。片子拍完后,作为导演的谢铁骊也没有先前拍完《智取威虎山》后那种惴惴不安的心情。 电影《龙江颂》一收镜,周总理的秘书便打电话给剧组,说总理要看《龙江颂》电影,叫他们将影片送到人民大会堂三楼小礼堂。谢铁骊赶紧将片子送了过去。当时总理正好会见完外宾,便来到小礼堂,和大家一起观看,看片过程中总理还不时地点头。当影片放到江水英在大坝上那一段唱词时,周总理侧过头小声问身边的国务院文化组成员、军代表狄福才:“怎么影片上没有导演的名字?”狄福才说:“江青同志不同意突出个人,叫写‘集体创作’。”…… 毛主席的关注《龙江颂》收镜时,江青正在广州休养。听说《龙江颂》片子出来了,她立即叫狄福才赶快将片子送来先睹为快。狄福才带着样片乘飞机到了广州。看完片子后,江青一改往常爱挑剔的面孔,对影片连连称赞。没想到江青审片会这么顺,剧组人员也大大松了一口气,而更令大家感到高兴的是毛主席对《龙江颂》的推崇。 在农村长大的毛主席对农村题材的作品尤为关注。然而,已拍的几部样板戏却没有一部反映农村题材的,毛主席对此也颇有微词。也正因如此,《龙江颂》刚刚杀青,毛主席便急忙调看,并对这部片子大为赞赏,说:“这个戏很好,让水,不争水!龙江精神,这是共产主义风格!你们为五亿贫下中农演了一个好戏。我们国家将近六亿人口,反映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戏还只有你们《龙江颂》一个。”在当时阶级斗争的形势下,毛主席对剧本的修改也作了指示:“黄国忠(阶级敌人)不要代表一个,要代表一派。”“结尾不要庆丰收收场,要开打收场……”毛主席既然有此指示,剧组便对全剧着手进行修改,但改来改去,六易其稿都觉不对劲,最后只好还是回到“弘扬共产主义风格”这一主题,以庆丰收收场。好在毛主席对《龙江颂》最为重视的还是体现共产主义风格,在电视里连看了几次,对此也没说什么,这在样板戏的演出中也是不多见的。 毛主席对《龙江颂》情有独钟,对扮演江水英的李炳淑也是关怀备至。1972年7月30日,正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参加八一建军节招待会的李炳淑突然接到毛主席身边一位护士(龙江颂剧组一个导演的胞妹)传话:“毛主席今晚请你去见他。你参加完晚会,在人民大会堂侧门等着,有车来接你。”毛主席要接见我?李炳淑激动不已。实际上,李炳淑之所以有今天这样的成绩,与毛主席当年的“留人之恩”是分不开的。 1959年夏,年方17岁的李炳淑作为“定向培训生”从安徽蚌埠来到上海戏曲学校京剧班三年级当插班生,并以其过人的才华和好学的精神得到校长俞振飞和言慧珠的赞赏,决定李炳淑毕业后留校任教。此等好事,李炳淑当然是再高兴不过的了。怎奈安徽剧团就是不愿放人,双方争执不下,居然将“官司”打到了毛主席那里。 1960年,毛主席在上海参加会议期间亲自将李炳淑和安徽省委书记曾希圣及上海戏曲学校校长俞振飞叫来“断案”。毛主席一见到李炳淑就说:“小李呀,你很了不起呀!你看看为了你的事,上海和安徽的官司打到我这里来了。好,现在我把你们各方都请来,你们当面谈谈吧。”一番交谈后,他又对曾希圣说:“李炳淑不是安徽的,也不是上海的,是国家的。她是个人才,我们就要培养啰!上海师资力量强,我看就留在上海吧!希圣同志,你就忍痛割爱吧。”毛主席既有此话,曾希圣还能说什么呢?毛主席“一锤定音”,李炳淑的艺术道路也越走越宽。20世纪60年代初,她在《杨门女将》中担纲主演英姿飒爽的穆桂英一炮打响,轰动了沪港两地。她从心底里感谢毛主席。此次,毛主席亲自见她,李炳淑激动的心情是可以想见的。 见面时,毛主席与李炳淑拉起了家常,李炳淑向毛主席汇报了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毛主席听后高兴地说:“看来,你这张饼已经完全成熟了,可以吃了。”李炳淑听了会心地笑了。原来,早在20世纪60年代初,在上海锦江饭店对面的俱乐部举行的晚会上,毛主席偶然听到李炳淑的同学喊她“阿炳”,当即幽默地将“炳”和“饼”两字故意混淆,风趣地对她说:“那你是一张饼啰,你这张饼什么时候能吃啊?”言下之意是,你什么时候在艺术上成熟,好为人民服务啊。 毛主席十分喜欢京剧,此次交谈自然也少不了要李炳淑为他唱一番。他对李炳淑说:“我很爱听‘娃娃调’的,你就唱一段‘娃娃调’吧!”李炳淑说:“主席,传统戏多年不碰了,一时要唱恐怕生疏,您要听,我就唱一段《红灯记》里铁梅唱的‘娃娃调’吧!”。李炳淑一曲唱罢,毛主席又兴致勃勃地谈起一些传统戏来,并给她讲传统戏中的历史故事,还让身边的护理员放起了传统京剧《借东风》、《斩黄袍》、《游龙戏凤》。在谈到文艺界情况时,毛主席也流露出对目前文艺现状的不满。他说:“现在戏剧,文艺作品少了,百花齐放没有了。”不知不觉,时间已过了四个小时,毛主席看了看座钟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明天还要排戏呢。”李炳淑请毛主席有时间到剧场看戏,毛主席笑笑说:“我现在坐在剧场看这么长时间已经吃不消了。只能通过电视看你的戏了。”看到毛主席那步履蹒跚的样子,李炳淑心里一阵心酸,从心里默默地祝愿毛主席健康长寿。 周总理对李炳淑也很关心。有一次,周总理在会见出访团成员时,看到李炳淑,便亲切招呼她说:“哦,炳淑同志也来了。”“你的命运比严凤英好,前些年我太忙,顾不过来,没能保护她,结果她死了,很可惜!你的机遇比她好。你要好好珍惜啊!”听了总理的话,李炳淑心头一热,使劲地点了点头。她知道,周总理之所以说这番话,因为黄梅戏著名演员严凤英和自己都是安徽人,总理看到自己不免想到了严凤英。 1972年秋,《龙江颂》在全国公映。周总理还将该剧列为招待外宾的剧目。同年,周总理招待率团访华的美国总统国家安全助理基辛格,看的就是《龙江颂》。后来柬埔寨亲王西哈努克等许多国家领导人也都先后观看了这部戏,并给予了高度评价。(来源:《百年潮》2006年第11期)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古雷网立场。 本文系作者授权古雷网发表,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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